了尔一生花烛事

如愚见指月,观指不观月。
计着名字者,不见我真实。

【礼猿】燃情岁月

接《与你同行》之后,也可以当做单独的故事。

整个系列的完结篇。

 

 

燃情岁月

 

待到返程已是日落西山,车在雪地山间驶得平稳。

开车的是宗像。不知他从何处弄来一辆越野,说走山路正合适。反正S4的头目向来神通广大,伏见并未询问,上车后只管坐在一旁看风景,有些心不在焉。

 

和很多人的假想不同,宗像并不会永远没话找话。他了解伏见此时正独自享受牙痛。过来人都知道,饱受智齿生长的折磨是怎样一种拉锯战,反反复复,天长日久,何况这一切对伏见而言,才刚刚开始。

先前他曾调侃,也许吃点蔬菜能缓解,要么你试试。对方当然不认为这是个有趣的笑话,于是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心情有多么糟糕,红豆泥遂沦为第一个牺牲品。宗像礼司不想成为第二个,因而早晨他没有追出来,此刻也不再多言。

沉默被车厢狭间无限放大。几天前,写年终总结时被迫脑补过的二人世界,如今在这种情况下化为现实,伏见未曾预料。总而言之全是道明寺的错,无论当初拖自己熬夜加班,亦或这番哭丧着喊他来处理事故。伏见有一搭没一搭胡思乱想着。

早在接到求助电话时,已经猜到多半会白跑一趟。不过为何依旧匆匆赶去了呢。

伏见不愿深究,暖气温柔地吹拂脸庞,他闭上眼。

就在昏昏欲睡之际,耳边响起歌声。

听了一会,伏见分辨出其中几个外语词汇,慢慢回忆起这首插曲——当初自己带给宗像的那部低成本电影,灰白画面,结尾时女主角曾独自弹唱。

怎么样。他听见宗像问。

伏见知道对方不介意自己是否会给出反应,却仍回答了。

歌不错,电影普通。

确实是伏见君的审美。

您从哪儿淘来的无损音乐。

伏见君从哪儿淘来的电影。

 

伏见很想吐槽还不是某个闲人指使他搜罗到的,最终没开口。反唇相讥次数多了,四两拨千斤的技巧也熟悉到提不起劲使用,何况客观因素导致他此刻不想讲太多话。

伏见说:困了。

宗像关掉音乐,他便往下又缩了些,找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闭眼。

 

可惜美梦降临之前,他们遭遇了一点突发事故。

此处不仅山小路弯,又逢单行道。原先驱车赶来虽然顺畅,却不想在返程的另一条路中碰了壁。

之前大雪导致山体水分结冰,撑开土石裂缝酿成滑坡,一小段山路被临时封锁。

除了他们,其余不知情的车辆此刻也被迫停在附近,多半是自驾游旅人,有些已经下车,正在周边查看。宗像不想在这种情况下使用力量,也不急于解决这个不算问题的问题。他安之若素停了车,手指敲着方向盘。

大雪封山?要等多久。伏见心不甘情不愿坐起身,戴上眼镜。他还没有仔细辨认不远处的警示牌。

应该不会太快。

言尽于此,宗像瞧了他一眼,解下安全带。

伏见用眼角余光看他开门下车。寒气抓住空隙蜂拥而入,伏见又缩了一下,目送他关上门。

宗像走近另一辆车,同几个路人交谈。素昧平生,却能在一分钟后表现出久别重逢的模样,诚然不得不佩服他的本事。

伏见心中的赞叹沾了点嘲讽意味,他熟知宗像此人,深谋远虑,胸有成竹,胜券在握,君临天下,一言以蔽之就是完美。伏见并不否认这点,但完美本身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意味着你得打起更多精神,去应付对方的游刃有余。

这种关系谈不上攻防战,却仍旧令伏见屡屡失掉耐心,又不得不一次次重振旗鼓,将为数不多的耐心逐步加固。

 

听说道路抢修还得等六小时。

看样子今晚要迟到了,靠。

咱俩是拼车的,他得赶回去参加婚宴,我倒可以等。

冰天雪地,荒郊野外,等?

不然你飞回去,给大家瞧瞧?

 

几个人跺着脚在雪地里散扯,倾诉自己那份无家可归的郁闷,也不管其他人有没有兴趣。宗像倒是一字不漏都听进去,偶尔也从善如流加入闲谈。聊到能不能飞回去,大家一起笑了,宗像也笑起来。随后话题又转到科技和自然力的抗衡,即便在发达的K世界观,也有解决不了的事,比如一次小型山体滑坡。

——技术上预警和应急疏通措施早就解决了,是这片地区市政工程没跟上。

有人这么插了句嘴,宗像回过头,发现是一脸恹恹的伏见。他缩着脖子双手插袋,站得不远不近。

不继续打瞌睡吗。

太冷,您把车熄火了。

喔,那真是不好意思。

我觉得您挺好意思的。

 

听闻他们没营养的对话,旁人打量伏见一番,问宗像:弟弟吗?

宗像饶有兴趣看着伏见很想啧又没啧出口,反问对方:你认为呢。

伏见马上把厌倦的表情写于脸上。今天也许诸事不宜,应该早在出发前就翻一翻黄历才对。他走到另一边去了,留下几个人在原地哈哈大笑。

 

隔壁也有谁未曾加入他们的闲扯,看打扮像个外国人,自始至终保持奇怪的姿势,不怕冷地伸着一只手。伏见漫不经心瞅了一眼,发现对方的手背上,有只蝴蝶。

确实是一只蝴蝶,且不论严寒之下如何存活至今,而停在谁的身上,该不会是冻僵了。

对方发现了伏见,或许是读出他眼中的疑问,用不熟练的语言答道:它在我手上,停了半小时。

伏见讶然:于是你一直举着手?

对方不知是否听懂,露出好脾气的笑容,这让伏见想起秋山。不晓得他回去以后吃感冒药了没有。好吧,还是道明寺的错。伏见想着,又瞧了一眼。

 

对昆虫有兴趣吗?宗像走过来,他也发现了这一奇观。

并没有。

我看伏见君很想近距离观察。

您看错了。

是吗。

既然如此,您的宗像魔法能让它飞过来吗。

 

对于伏见难能可贵的主动调侃,宗像笑起来:很可惜,并不能。

我不信,招蜂引蝶不是室长的拿手好戏吗?

话音未落,伏见就后悔开了口。

好在对方全然不介意的样子,宗像答道:

那么,你看着。

说完,他朝蝴蝶伸出手。

长期蛰伏的小生灵忽然一动,如同一朵落叶,朝另一边飘走。

 

果然没有飞过来……伏见想。这次,他终于没忍住想看的念头,眼神追随一只冬季里挣扎的蝴蝶,举翼维艰,前途未卜,能做的只有用目光陪它飞了很远,直至消失在落日尽头。夜幕随即降临。

待伏见收回目光,其余路人不知何时已经散去,大概外面太冷,纷纷缩回车内。

而宗像还在身边,正透过微薄的夜色向他看过来。

 

伏见也开始跺脚,现在比前一刻还要冷了些。果然,轮到二人世界,情绪就开始不受控制。他只好随意打了个岔:室长不回车里吗。

对方答非所问:别轻易给自己下定义,伏见君。

我不知道您指的是什么。

虽然宗像魔法不能让蝴蝶飞过来——

这我已经看见了,所以呢?

却能让对的人不会飞走,伏见君。

 

伏见猿比古,芳龄二十,风华正茂。那颗不友好智齿绞着疼痛提醒了他这个事实:自己的世界正在蜕变、成熟。

伏见经历过骨骼抽长的年纪,生长痛曾以实际行动提醒过他,成长注定要伴随切肤之痛。那绝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滋味,有时,某些不堪回首的过去甚至痛彻心扉,无所遁形;可毕竟,他已经走出了15岁。

而今,权当忍受第二次生长痛,在即将羽翼丰满、舒展身姿之前。

伏见忍不住摸了摸脸颊,由于炎症,那里大约肿起了一块;他自己看不见,而宗像当没看见。

宗像拍拍他的肩:还有个地方可以去。

伏见看他指了指不远处一座山头,心中了然:不回车里取暖?

对方面不改色陈述事实:车快没油了。

这份从容不迫简直令伏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果然今天诸事不宜。

 

月夜,山间,万物静默如谜,途中又开始落雪,唯有步伐伴随心跳在耳畔擂鼓。伏见继续了自己的登山旅途,不过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

宗像表示既然回不去,就不要浪费难能可贵的公休假,毕竟还有很多意想不到的风景。

但凡他愿意,耍个帅冒个剑,自是能够迅速去往任何地方。然而他不动,伏见便不动。未知前途究竟有个世外桃源还是悬崖峭壁,对他们来说,结果都无关紧要。他领伏见往一处走,伏见便跟着。

 

终于,经过不知多少弯路与曲折之后,伏见惊疑不定地喘息着。他确实看到了意想不到的风景,一处温泉。

月夜,山间,天空还落着雪。没等他整理好百转千回的心思开始吐槽,宗像已经弯腰撩起一捧水,语调轻松愉快:喔,温度适中。

随即又起身打量周遭:大小也刚好。

确实,四周由石壁砌成的池沼,管道从更深山处引水而入。容纳两个人不嫌少,十个人不嫌多。看样子是当地人修建的。白日里应该只有少数知道秘密的本地人会前来,如今,这样一个下雪的夜晚,就只剩下两个有家不归的人。

伏见很想说室长好兴致,又想问究竟打哪儿知道了这么个秘密场所。惯常他就想的太多,最终话到嘴边,只变成一句:应该是碳酸温泉,闻不到硫磺味。

 

没有日本盛,没有抹茶,没有灯火,甚至没有浴巾——宗像极其自然地解开外套,不一会便露出匀称的躯体。这副成熟的骨骼与肌肉藏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力量,韬光养晦,厚积薄发。相较而言,伏见就显得单薄了。此时,他意识到自己正盯着室长迈入水中的脚踝,有些懊恼地摘下眼镜,终于放弃纠结,自暴自弃加入进去。

由于寒冷而僵硬的手指,试了几次才将纽扣解开。伏见顺了一把头发,感到胸中那些因长途跋涉积攒的热量,正呐喊着意欲跳脱而出。他三下五除二蹬掉裤子,跃入池内,将心中那一点点怨怼淹没。寒凉的鼻尖被扑面而来的热浪熏的有些发酸,四肢百骸似是积存了十年寒气,这一刻开始冰消瓦解。伏见在水中舒展四肢,仿佛听见骨骼也嘎吱作响。

 

宗像好整以暇望着伏见,黑暗中,一个小伙子兴致缺缺宽衣解带的画面大概并无风情,却不影响他愉悦地看了许久。雪片落入发梢,很快被热气化开。直到对方的表情退去尴尬,逐渐平复,宗像方才丢过去一瓶饮料。伏见从水中接过,发现是小豆汤,已经在温泉浸泡下变得温热。

宗像自己也打开一罐,解释道:临走前,淡岛君塞在车里的。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伏见立刻感受到胃痛,谨慎地借着月光重新打量瓶身,看上去和一般贩卖机里出售的产品无甚差别。他这才小心翼翼尝了一口。

宗像被这个举动逗笑了,举起易拉罐冲他伸手:为了我们的晚餐。

伏见翻个白眼,啧了一声,却仍伸出手,与他碰了杯。

 

一同驱车而归,一同被命运开玩笑,一同雪夜登山,加之现在这种情况,就和先前说好的二人世界真正殊途同归了。此刻,他竟然坐在宗像对面,坦诚相见泡着温泉。伏见有点想笑,又不知该笑的是谁,只能转念去思考其他不相干的东西。道明寺等人,此刻一定正在住处提供优质服务的温泉场所泡的酣畅。日本盛,抹茶,灯火以及浴巾,当然应有尽有。伏见不快地琢磨着。为了对得起自己的饥肠辘辘,他咽下绵软的甜品,抹抹嘴,忽然钻入水中。

 

平静的温泉蒸腾着热气,一段时间过去了,伏见依然没从水里上来。宗像并不着急,也不担心。

尽管经常言不由衷,伏见却不是个擅长说谎的人。他的掩饰宛如一张纸,心则通透地接收了善意。宗像知道,伏见一定咀嚼过自己对他说的每一句话。

宗像目睹了伏见面色阴云变幻直到潜入水中的全过程,却只风雨不动端坐原地。他靠住石壁,夜色让人不得而知伏见身在何处,水汽更是模糊了镜片。不过他毫不介意。

人心才是任何光线都难以企及之处,在这块禁地,所有外力的影响荡然无存;哪怕些许微弱星光,也必须由那颗心自己去点亮。

而宗像所做的,无非是亲自演示给他看,一个人如何点燃心火;同时将剑递给他。

 

一个世纪的光阴化为一瞬,在伏见跃然出水面那一刻戛然而止。他钻出来,并不意外地咳嗽着,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又继续咳起来。自始至终宗像一直看着他,波澜不惊的表情丝毫没变;只看着,从未打算插手。

终于,伏见被打量得不耐烦了,所有不满与不甘顷刻间冲口而出:室长,你这是会看相吗?

瞧,敬语也不加了。想到此处,宗像讳莫如深地笑起来。

刚好,伏见对他耐人寻味的笑脸也颇感不爽,加之被水汽蒸晕了头脑,心烦意乱之下,伏见向前一步,对准那个笑容,亲了下去。

 

他以一个恰如其分的方式,让自己终于可以不去在意别人的目光了。宗像似有赞叹地想,随即抓住伏见的胳膊,借力将他拉近胸前。

 

他们什么时候有了这层关系呢,也许在某次醉酒之后,也许是某次加班之前,已经记不清晰。亲吻是件水到渠成的事,由于忽然被拉向前,失去重心的伏见本能伸手抵住对方胸口,转而很快就放松下来,主动将胳膊环过去,向后搂住他的脖子。

伏见猿比古,芳龄二十,风华正茂。室长的话在他脑中回荡:别轻易给自己下定义。

如此年轻,如此鲜活。未来路漫漫,人生正当年。他所经历的燃情岁月,才刚刚开始。

胸中仅有的最后一点郁结,此刻也在这样的燃情岁月中,随着温泉的热度土崩瓦解,烟消云散。

 

漫长的亲吻终于结束。伏见仿佛忘了牙痛,甚至意犹未尽舔舔嘴。

宗像看着他,笑着问:味道如何。

伏见说:小豆汤。

 

 

 

(本想在这里完结,不过还是加了点画蛇添足的后续。)

 

 

清早,刚踏入院落,伏见发现,有什么不明物体正向自己袭来,于是迅速侧身闪开。后方的宗像眼疾手快接住了,啪,是个雪球。

原本雪仗打得正欢,等看清来者何人,大家激动地扔下扫帚等行凶武器,团团围上前。

 

淡岛说,彻夜不归,室长能否解释一下你们去了哪里。

日高说,我们差点报警了。

道明寺说,不,别提报警……

弁财说,我们还考虑过,您和伏见先生是否被治安委员会的人给阴了。

秋山说,也别提治安委员会。

 

听闻这番关怀备至的话语,伏见不屑一顾:被他们阴?也不想想对手是谁。

您和室长为什么不接电话?榎本问道:打了无数个,全都不通。

宗像回答的很无辜:因为没电了。

……那伏见先生呢?道明寺的神情看上去紧张又期待。

由于昨天清晨便摔门而出,伏见的终端早就没电了,可既然室长抢了先,他不愿给出一个引人遐想的相同答案,只好啧了一声。

当然这是徒劳,该遐想的,依旧被人瞎想。

日高盯住伏见仔细瞧:发丝顺滑贴住额头,以及,两个人都有黑眼圈。

日高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哦——~~~

伏见有气无力地扶额,挣扎着试图解释:这是个误会……

话音未落,就被淹没在道明寺兴奋的就知道肯定是这样哒我赢啦啦啦啦啦啦啦的叫嚷声中。

伏见望着道明寺连声催促其他人快给钱,意外发现,竟然连秋山也押注了。

理所当然,他觉得那颗智齿又开始痛。索性一语不发回屋收拾行李。

 

外套、睡衣、挂在衣架上的衬衫也塞回箱内。伏见环顾整个房间,一面思考还有什么落下的东西,一面有些惋惜。休假即将结束,而他甚至没能在温泉旅馆里围个像样的浴巾再去泡澡。

一支发胶被递到眼前。宗像带着惯常笑容看着他的刘海:听说加茂输的最惨,谁让你非要在温泉里潜水呢。

伏见面无表情接过来,连同道谢也一股脑塞进箱子里。

 

 

 

FIN

 

 

2012年11月29日写《同利为朋》,到今天,这个系列算结束了。

写第一篇的时候没料到接下来会延续。因为隔太久,跟原作时间对不准的地方,大家请默认没看见(。

五篇都看完的同学们,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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