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尔一生花烛事

如愚见指月,观指不观月。
计着名字者,不见我真实。

【骸云】婚前

六年前收录于骸云四人合志《餓》。一直不想放出来是因为,太甜,实在太甜了。

最初不想用这篇,好像把毕生最甜的糖撒下去,以至于除了甜,我已尝不出那些年岁月背后的真意了。
最终还是选择用了这篇文的理由,搁在今天,终于不再重要。

刚刚聊到骸云,择日不如撞日,就用它作为那些年的终结吧。


低成本八點檔肥皂劇。


 

婚前

 

 

第一集, 

 

六道骸開門進屋時,雲雀恭彌正窩在沙發上。對面電視機信號不穩的轉播一場球賽,解說員激動不已,公鴨嗓明顯需要滅火。

又看看雲雀,熒光時不時打在面頰閃閃爍爍很滑稽。換下第二隻拖鞋,骸估計他心情欠佳,頭毛拐角都被沙發蹭起來,人却依舊懶得挪半公分。

踢踢拖拖從身邊走過,骸扔了一罐咖啡牛奶在沙發:“白天別人請的,忘了喝。”

“哦。”雲雀瞥骸一眼,見他轉身進臥室,楞了一會,兒眉頭一皺:“冷掉了才丟給我是吧。”

 

裏屋一陣窸窸窣窣脫衣聲,接著開櫃子,東西碰來碰去。沒幾分鐘骸換圍裙走出來,順便抄起那罐雲雀沒動的飲料進厨房,打開倒杯裏,丟微波爐加熱。

厨房很小,基本除了灶台水池只剩只櫃子,冰箱都擱外面了。骸在裏面邊洗手邊喊:“被上司駡了?”

“駡個鬼。”

“錢包丟了?”

“少詛咒我警告你。”

“那您是擠地鐵時被哪個小混混不長眼摸了屁股——”

攪著鶏蛋的骸剛探出頭,不明物體迎面飛來,被他眼疾手快夾住:“……跟你說多少遍,遙控器再砸壞自己修!”

“反正我也不看。”

一句話骸就憋屈了,乖乖送回遙控器放上電視。那機器在他靠近的一刻忽然信號大亂,雪花點冒得嚇人。好在雲雀沒真打算看球,面無表情。六道骸略站遠些,電視機慢慢復原。眯縫眼睛瞅了半天,果然是重播前天晚上那場。

雲雀心情不好才會一個人默默窩在黑暗裏看電視,骸知道,他是喜歡看跳梁小丑哇哇亂嚷。雖然這種心態有問題,骸也沒打算直說。轉身繼續回去攪鶏蛋,雲雀這頭漫不經心的講:“是升職了。”

“那好事呀,呃……我猜猜,該不會沒加薪?”

 

雲雀恭彌臉很黑。六道骸知趣的縮回去煮湯。鍋子悶上,又晃出來。這次直接把燈打開,他站在沙發後面彎下腰,熱乎乎的飲料往雲雀前額一貼:“反正也是暫時的,下個月就該漲工資,急什麽。”

光綫一時讓人不適,雲雀揉揉眼起身關電視,接過杯子喝一口咖啡牛奶:“……餓了。”

“再五分鐘。”骸看看表,又偷看雲雀,臉色稍好。

 

第二天雲雀休息,六道骸一早輕手輕脚爬起床。等洗完澡回來穿衣服,雲雀也醒了,靠床頭坐著,滿臉睡不醒,眼神渙散,劉海東一撮西一撮亂翹。

骸走上前,從發梢捋出一把濕漉漉的水漬,抬手抹了他一頭。

雲雀當然不會由人亂來,但骸嘴裏說稍安勿躁。摁住雲雀胸前,凑近把他遮住眉的劉海撥去一邊,仔細看看,再撥向另一側。十指爲梳替雲雀稍作整理,骸直起身,退後一步左右審視他的新髮型,最後滿意一笑。

“OK了。我手藝可比樓下那什麽九流髮型師好太多,下次別找他,我只收你半價。”

雲雀不答,彎腰從抽屜撿出吹風機丟過去,抬手把骸自鳴得意給自己弄的創意劉海恢復原狀。

骸不滿,邊吹頭髮邊小聲吐槽。吹風機噪音太大,雲雀一句沒聽見。

半小時以後開始一件件把衣服毛巾之類往箱子裏收。雲雀仍靠床,看骸翻箱倒櫃找上次買的鏡頭,隨口問了句又去哪。

“拍花海,四月再不抓緊就該謝了。擠火車還得在山上住兩天,幸虧帳篷不是我背……拖鞋呢?”

“在你脚上。”

“謝謝。”

坐床邊上,拖鞋收進塑料袋扎好,骸一伸腿穿了雲雀的:“改天是得再買一雙,萬一來客人都沒得換。”

“利用率低于百分之十的東西是浪費。”

“……別趁我不在家把碗橱裏的杯子扔了,一年到頭也用不到它們。”

“不會。現在用的砸壞了可以拿它們替換。”

“雲雀恭彌你就這麽看不起情侶款嗎?”

“什麽情侶,不是超市打折才買一模一樣兩隻嗎?”

雲雀一臉的搞不懂你在想什麽,頓時骸覺得自己也搞不懂自己在想什麽,直起身盤算是否有東西忘記帶。雲雀拾起床頭櫃上一摞攝影雜志嘩啦啦翻:“每年都拍花海,也不膩。”

“不跑一趟就得喝西北風,雖然我自己比較喜歡拍葉子。”骸鎖好旅行箱,“好在歲歲年年人不同。 說個秘密,我可能,要搞本攝影集。”

“個人的?”

“個人的。”

“什麽時候回來。”

正打算往外走,骸駐足停下,轉身滿眼陽光燦爛:“捨不得了?終于知道我的好處了?”

雲雀倒也不跟他急,甚至配合著露個笑臉:“水電費下周二交。你不回來我會困擾的。”

 

 

第二集,

 

剛開始同居兩人是這麽分配的:房租全歸雲雀恭彌;話費網費水電費全歸六道骸,另外每日買菜做飯刷鍋洗碗也歸他。周末一起大掃除,衣服統統送洗(家裏沒空地安置洗衣機)。

房子是骸戴眼鏡從報紙上一件一件小廣告中搜羅的,離雲雀上班處有些遠,需要乘地鐵再换車。不過考慮安靜以及房租便宜,雲雀默認了,雖然只有一間臥室一張床。

如此節省倒不是因为勤儉節約傳統美德。骸好像一直在存錢,雲雀知道他幾年前已經開始了,不聞不問,反正自己過得好就成。

 

念高中時骸就愛玩,隔三差五背相機各地晃蕩,閑不住;以他自由散漫隨心所欲的性子,是得提前準備儲蓄糧。雲雀才不願借錢給這種人,當然骸也從沒找他借。

平日嘲笑雲雀小家子氣不是一次兩次;偶爾托他下班順路帶點零食也得算賬清楚回來報銷。

雲雀自己死懶,其中包括懶得上街購物和懶得上酒吧消遣。他的樂趣是裹被單蒙頭大睡。以前也養過鳥,爲小傢伙忙裏忙外;後來不知怎麽又不高興養。似乎因爲公司裏一起吃飯,餐桌上有紅燒鵪鶉。

骸差不多事事都由著他,養不養沒差;骸養金魚也死的死丟的丟。雖然負責采購開銷大了點,畢竟能買自己喜歡的小玩意這讓他滿意,雲雀不會干涉什麽。

 

公寓四周是塊空地,一年三季綠樹成蔭。附近老人和年輕夫婦傍晚喜歡出來散步,遛食遛狗遛小孩兒。通常此時正趕雲雀下班,地面偶爾出現的狗屎跟五米內哪個小毛頭嚎哭一樣令人生厭。基本他會萬年冷臉迅速穿過,身後帶起一陣陰風,驚得孩子都不哭了自己也不得而知。

骸的樂趣是趴陽臺上拍這塊地,照片不打印,放電腦裏自得其樂。他會扯住雲雀,指指點點某張照片,美其名曰夕陽與狗,或者黃昏下的黃昏戀,還有什麽消失的嬰兒車,晚霞和新月的分手。 雲雀懶懶走開,嘴上說你够了。

 

六道骸外出取景第三天,雲雀一早起床上班。

地鐵站密密麻麻都是人。他考慮是得把買車一事搬上議程,不自覺又向前站了些。

當初骸有輛二手改裝車,渦輪引擎噪音不得了,車身花裏胡哨貼滿標簽。貌似剛工作沒兩年就撞了,慘不忍睹面目全非徹底退休。雲雀嘲笑他,誰叫你跟那幫白痴屁股後面飈車。骸反駁此乃男人的生理樂趣,再說那也是他們跟著我。 雲雀沒理他。

邊上燈箱廣告畫是張熱帶旅游宣傳照,記不起是否在骸的電腦裏見過類似的。雲雀感覺眼熟,又想起,曾聽同事談論六道那個誰給什麽雜志拍的封面。辦公室午休女人們愛嚼舌根,聲音偏偏叫雲雀忽略不能。 一個說聽傳言他去過哪個哪個地方呀;另一個說呀那豈不是戰地記者;一個說還有什麽私生活如此這般;另一個直接嘿嘿嘿嘿…… (雲雀起身上厠所)

好在如今換成獨立辦公間。松松領帶邁進地鐵;身後有人高呼等等等等,兩道門已然關閉,而後迅速轉爲叫駡。車很快開走。

 

六道骸吐出口中叼著的一朵小花,單手扶三角架,抬頭象徵性遮陽。邊上同行者遞根烟,他接過道謝,塞進上衣口袋。

雲雀也會做飯,他只是懶。骸幷不擔心這傢伙的飲食。至于約定俗成總是自己下厨的理由:骸可不想跟他一起饑腸轆轆。快節奏飲食生活雖然合了生活習慣,却有違享受主義價值觀。

下山途中又接了個工作電話,上頭馬不停蹄直打算把人累死。 畢竟不想三天兩頭換工作,先前因爲任性接連跳槽四次。于是上網交完水電費,又MSN跟雲雀說半個月都不用等他回去了。 好在對方也忙得很,升遷之後企劃書一堆,壓根無暇分心的點頭了之。

直到雲雀正式漲工資那晚,塵沙滿面的骸也正式歸家。

單手擋下一個熊抱,雲雀恭彌劈頭蓋臉給他下馬威:“先把那一堆鬍子給我剃了。”

“什麽叫一堆……親愛的你又傷害我。”

先前沒預料一走這麽久,隨身自然沒帶多少東西比如剃鬚刀。說歸說,骸老老實實進衛生間。半路忽又折返,到底還是從側臉偷親成功。

 

至于接下來會否家暴,那是演員收工之後的事。

 

 

第三集,

 

之後得了幾天閑,骸成天樂呵呵很高興,六點爬起來看日出,沒拿相機。 天色不好,不一會開始下雨,他嘟噥著關窗縮回來。

雙休日往往骸會一早把人鬧起床,工作日倒是壞心眼的希望雲雀多睡會兒,最好一覺睡到曠工。可惜這人時間觀極强,幾年下來反而骸自己遲到扣薪水家常便飯。

沒等多久雲雀被跑調的异鄉曲調驚醒。 骸扎個頭巾高歌一曲,打算動手掃除。垃圾袋堆擠在門口。他朝下床氣鼎盛的人吹口哨,接著繼續依依呀呀嚎那首歌,外面劈裏啪啦雨點砸的正歡。

下床氣打鬧結束,一臉倦怠的雲雀洗漱完畢,也被骸强行扎個頭巾(掙扎無效)。 兩脚踹開沙發,拎拖把開始漫不經心的拖地。

骸凑近,伸手在他眼前比劃著搖了半天,沒動靜:“幹活至少睜開眼呀。”

“我高興。”雲雀慢悠悠呵欠連天,“閃開。” 兩脚又把沙發踢回原處,繼續邊睡邊拖。

“這樣能弄乾淨嗎?你平時那什麽責任心呢?”

“……就你責任心比我重。”索性提起拖把往骸懷裏一丟,雲雀明明白白表達出老子不幹了,接著傾身栽倒沙發。抓個枕頭抱懷裏,翻身背對骸,臉沖裏面睡。

 

于是骸乾脆也不幹了。瞌睡蟲八成能傳染。水桶抹布統統隨地扔。硬是擠著原本就窄的沙發蹭上去,他撈起雲雀往懷裏一摟,迅速入眠。動作也跟抱枕頭似的。

雨聲不入耳,權當催眠。

 

大好時光白白浪費,興許夢裏他們又回歸少年打架鬥毆的日子,醒來恢復成奔三的成人。一揉眼骸發現五點多了,天朗氣清,立刻興致滿點又趴窗臺等日落。

這回雲雀總算睡到自然醒,渾身灌酸水一般滯澀。

骸等得焦急,嫌陽臺視點不好不過癮,便對雲雀說晚上出去吃飯吧。忙不迭催人換衣下樓。

有人請客向來是好事,雖然雲雀會點頭的宴席極少,骸倒不擔心被拒絕。成功拖著他的手下了樓,走起路輕飄得很。

與往日無二的老頭老太、年輕男女、嬰兒車、猫猫狗狗。雨後空氣良好。 這次雲雀沒再板著臉一路沖過去,畢竟骸單手拽他拽得緊,聲稱難得雨後散步二人世界。主要也因爲他是個話癆,動不動附上來嚼耳根:右邊那條黃狗是母的你信不信?絕對是母的……估計這個娃娃兩歲半,啊,你看他有一顆乳牙喔……想吃甜還是酸?我考慮今天去哪家開夥……剛從你邊上過去那人准懷孕了……什麽,你說他是男的?

 

肯定不是真想聽廢話,不過地上積水太多,雲雀也的確走不快。間或附和一句,骸就怪他總愛冒充打醬油的。

正亂侃,後面不知何時駛來輛車,夕陽下藍色亮的刺眼,橫衝直撞與他們擦身而過。

“……”擦身而過不要緊,如果地上沒積水的話。 于是有人的褲子成爲犧牲品。

趕在雲雀駡髒話前骸捂住他的嘴,一邊重複碎碎念要淡定你要淡定。轉身再望,車已經開遠。“現在的年輕人啊真是……”

甩了半天,雲雀終于甩開,低頭瞥眼滿是泥點的褲腿,怒氣衝天的開口:“我操……”

迅速的,骸又捂住他的嘴,這手將人箍住:“停!打算追上去跟人馬拉松?搞清楚,那是保時捷!”

“保時捷了不起?”

“沒了不起。只是如果你砸了它,賠。”骸把思路引上正軌(?)。衝動行事的人考慮一陣,終于消停下來。雲雀很明白了利弊,點頭放弃(骸這才知道,有人是真打算追上去)。

見他憋氣的樣子好笑,骸邊忍邊說:“真不行,咱也買一輛。”

“你掏錢?”

“呃,我們好商量,畢竟每天上班你開車更多……”

注意力這才徹底扭轉。雲雀白他一眼:“私房錢嘛。” 雖然他從沒過問骸的私房錢來龍去脉。

骸也不答:“先去吃飯,等等回家幫你洗褲子。”

“謝了。”擱下話,雲雀照直往前走,瞬間恢復往日下班雷厲風行。六道骸跟在後方哀怨凄凄的喊:不是說好一起散步的嘛喂等——

 

 

第四集,

 

隔天翻報紙,雲雀叼麵包眉頭緊鎖。爲防那玩意掉進牛奶,骸善意的將它從雲雀口中拽下來,擱盤子上:“怎麽了?”

嚼著早餐,雲雀沒說話。望著報紙骸自顧聯想:“總統遇刺?歌手變性?飛機失事?輪船泄……”

雲雀直接拿起剛才半塊麵包塞進六道骸嘴裏:“幷盛要拆了。”

“嗯?”

“學校。”

“哦。”剩下半塊吃完,骸舔舔嘴:“傷感了?”

雲雀繼續看報紙。骸便繼續講:瞧你,當年拆黑曜我可一滴眼泪沒掉。

白他一眼,雲雀說:“早該拆了。瞧你們沙發破的,看著都來氣。”

“就因爲我在沙發上親過你?”

 

話題起的不好,頗有哪壺不開提哪壺之勢。 二人認識的早,當年初見場面蔚爲壯觀。六道骸無故曠課外出閑逛,誤打誤撞,碰上雲雀在大橋下單挑他們學校地下流氓團夥。骸不是個好人,可想而知他不會頭腦發熱英雄救美,反倒爬樹上偷看,順便偷拍。

印象裏,十幾歲的雲雀已經很有一番氣勢,嘴角帶血伸舌舔,拳頭捏得緊。 骸只顧考慮抓角度,身子偏了再偏,終于一頭栽下地。衆目睽睽裏他拍了屁股站起身,先笑再搭話,沒扯兩句雙方都被惹毛,混戰應景擴大。

他幫雲雀擋了三脚也被雲雀揍了兩拳,最終一把抓住他的手撒腿就跑。沿途狂奔好似追趕夕陽,踩掉鞋帶還手舞足蹈。雲雀在後面被扯得難受,骸很主動坦白,自己幾年前就開始跑冬季越野賽了。很快追兵消失不見,骸把人拖回學校,才發現這傢伙基本出的氣多進的氣少。

 

多年後的今天,雲雀閑閑的瞅他:“我只記得有人被我打了。”

“是,出手真狠。”

——就因爲那個出的氣多進的氣少,六道骸莫名産生慈悲爲懷之心。將人搬到沙發上躺平,捏住雲雀的鼻子,掰開嘴,然後俯下身……然後他就又被打了。

現下回想可謂丟臉至極,但骸仍暗地裏覺得自己賺回一票,擦擦嘴回味無窮。 傾身摟住雲雀的脖子,抽出他手中的報紙,六道骸順勢從耳旁偷腥:“重建嘛,半年前新校區規劃不就出來了?改日陪你去看新的。”

“這跟那是兩碼事。”

“看不出您如此長情……”

雲雀把人推開,自顧穿外套出門。臨走又被叫住,骸邊收盤子邊問下周四有沒有空。

思考片刻,回答沒空。骸像是計謀得逞:“很好,那麽今天提醒你,記得提前換休;可別像去年,臨陣跟我說假請不開。”

雲雀居然沒反對,只答到時再看。 帶上門走了。

 

糾纏討要一天空閑,無非爲了生日。 

情人節聖誕節愚人節可以不管,生日却不行。臉上看不出,六道骸很在意,幷毫不避諱告訴雲雀自己的在意。算是特殊對待的一種。換做別人,他半個字不會提。

通常想要什麽禮物都直說,就算對方不樂意也可軟磨硬泡。上個月他送雲雀的是套寫真,六道骸親自操刀,笑靨如花雙手奉上。各角度多層面不同題材反應雲雀恭彌一整年生活狀况,當中不乏印在浴室門上沖澡的剪影和剛上床脫褲子的側身;也有某年某月與陌生人拳打脚踢的英勇姿態(骸語),以及刮鬍子不小心割出血時滿臉自我厭惡。

顯然饋贈者立刻被揍。雲雀直接抄起寫真砸他的臉,但骸依然嬉笑,邊躲邊拋出一堆祝福的話。最終壽星懶得跟他一般見識,勉强點個頭,算是不弃的收下。 

實際上骸很少拍他的相片,青春年少時拍的倒多些。初識之後,骸開始動不動往幷盛跑。雲雀好高騖遠的性子被摸得一清二楚,比如沒事幹蹲樓頂打瞌睡看風景。往往骸會事先在那裏做點小埋伏。後來漸漸熟悉,至今七年之癢早過去了,該做的做盡神秘感全無,是沒必要繼續拿人當模特。

這是雲雀收下禮物的緣故之一。因爲他猜不出,什麽時候又給他偷拍了這麽多,左思右想沒印象。

一星期過的快。骸成功拿到雲雀的假期雖然這說法很奇怪。他的要求是逛動物園。

 

 

第五集

 

工作日動物園裏人不多,此次前來順便找靈感。昨晚雲雀無意中問起先前提的影集,骸擺擺手說毫無頭緒,感覺總差那麽一點。雲雀笑他打算靠幾隻大象獲得靈感。 給的回答是這個嘛,去看了才知道。

六道骸慶幸自己生的逢時;至少今天雲雀面無表情走得不太快,趕上雙休日再擁擠些,估計就沒了好臉色。

從盯著一隻猴子打量的眼神中,不難看出雲雀其實挺有愛心。雖然骸希望這種善意目光能停留自己身上,倒也沒閑心跟一隻靈長類動物爭風吃醋。他把雲雀領去隔壁看非洲動物。 

指著不遠處一匹斑馬,骸沖雲雀嬉皮笑臉:“少年,要不要叔叔抱你上馬?” 說著,一隻手就勢往人後腰上貼。

雲雀不動聲色回看一眼:“叔叔,你的胳膊不想要了?”

“怎麽會呢……”骸燦笑著,但沒收手,改爲推搡他的後背繼續向前進。他說自己真騎過斑馬,兩年前在哪里哪里露宿荒郊野嶺,可惜還沒抱別人上過馬。一路指指點點廢話連篇,雲雀不怎麽搭理,自顧自的四周看。前面的一間屋子裏都是夜行動物,室內光綫降到最低。骸幽幽靠近耳邊,說,瞧你左邊。

雲雀仔細瞅了瞅這只鳥,若有所思:“養只猫頭鷹倒不錯。”

“我是知道你喜歡小玩意,本來打算買只猫啊還是狗……猫頭鷹?爲什麽?”

雲雀閑閑的撇下他往前走:“用來監視你。”

骸原地停了一會兒,恍然大悟:“你是不是累了?腰還疼?”

雲雀伫足轉身看他,之後一步步往回走過來。 望著人邁向自己,骸繼續說,你是打算要這畜生監視我半夜不對你動手動……

“很遺憾,猜對了。”話音未落雲雀已經走到近前。昏暗光綫中,這手扶骸的肩,那手出乎意料給他一拳,又壓住他不讓動彈,凑近耳邊說生日快樂。 轉身疾速離開。

 

等骸捂著小腹蹣跚而出,雲雀正靠在樹上玩一根狗尾巴草。骸黃著臉抬頭適應光綫,咬咬牙說那是謀殺。

“那是禮物。”

“……”

“你不要?”

“……謝謝。”

雲雀一張臉終于微露笑意,太陽底下跟手中的狗尾巴草相映成趣。骸瞅著有些感慨,就地癱倒草坪上。對面湖上一堆水生鳥類,黑白分明毛色泛水光。鴨子跟鴻雁不分彼此曬太陽。伸手蓋住眼,光綫從指縫露出來。骸知道雲雀一直在邊上,心安理得擺出享受的樣子:“生活真乃色彩斑斕。”

“沒覺得。”

“那是你眼光不够高……乾脆搬家搬去天上,你看怎麽樣。”

“你出房租我就搬。”

“說定了。”骸高高興興翻身跳起來,“哎呀太陽真好,”撿了顆石子遠遠扔進湖裏,“我怎麽有種錯覺,自己是太陽底下的彩虹呢。”

 

那意思明擺著就是有了我所以生活色彩斑斕。雲雀沒理他,起身丟了狗尾巴草。 骸馬上跟著一起走,絮絮叨叨繼續說,我的意思是我就像彩虹色,你瞧是不是每種顔色都很色……

雲雀沒等他,好在骸追得快。隨手指了指邊上,雲雀說,養刺猬也不錯。沒等骸接話,自己先被臺階絆一跤。

骸從背後望著雲雀踉蹌,沒有上前扶一把的意思,倒是想起什麽:“該不會……真腰疼?”

不等雲雀興師問罪,骸盯著旁邊籠子裏的刺猬一臉若有所思:“等等,等等你先在這等我,哪兒也別去,就在原地等……該把那只猫頭鷹拍下來……”轉身跑下臺階。

雲雀當真沒走,饒有興趣看他蹦蹦跳跳抱著相機跑,不一會兒又回頭望過來:“……要等我啊!”

 

 

第六集

 

後一日下班挺早,走到家門口空地老遠就見骸也在。這次沒抱相機也沒叼烟站一旁,切切實實融入了群體:他正和一群半大小子們打球。

陽光從西邊照亮一把長髮,抄起籃球繞過面前兩個孩子,頭也不回往後丟。可惜同組搭檔身高不够,到手的機會又跑了。繞過兩個人,他喊其中一個小夥子的外號,球再次飛來。臨時組建的隊伍還算配合默契。 六道骸帶它奪路橫衝直撞,年紀小了十來歲的男孩子們自然攔不住。抬手斜向上一甩,它便悠悠閑閑飛過去,底下一群人眼睛瞪了老圓。

砸籃筐,沒進。 骸也不著急,原地站直,望著那顆球因爲慣性遠遠彈開,周圍跳起身哄搶的孩子們一個也够不著。骸自己沒打算去够。幾步走到一旁拿了瓶礦泉水,擰開瓶蓋嘩啦嘩啦往腦袋上澆。

 

沾濕的發梢被夕陽刷成紫色,晶晶亮亮。不知不覺雲雀已經站在原地看他玩了半小時,也不知這人究竟什麽時候跟樓下一幫小鬼混得如此熟絡。

撩起T恤下擺,他低下頭擦臉,露出一段光潔的小腹,濕漉漉皮膚不知是水是汗。手臂有些曬黑,骨胳似乎更突出了點,雲雀又看了看他蒼白的腰綫。

骸終于發現了他,舉起礦泉水沖他招手,滿臉興奮。雲雀笑笑算作回應(估計骸看不清),轉身回家。

 

六道骸隨他後脚進屋,不顧滿身大汗就從身後一個擁抱,雙臂環過腰肢摟得緊緊的,還拼命把臉埋在西裝領的頸間,蹭啊蹭。

雲雀既不說話也不推開,只努力扶住門框企圖站穩,他正在換鞋。

 

晚飯之後收拾東西,骸說別洗碗了,等回頭再整。他打算帶雲雀去看幷盛新校址。

權當餐後散步,兩人優哉游哉往前走。骸一面辨認路標一面東侃西侃。雲雀只負責聽,當然就算他不聽,骸依然會繼續講,話匣子打開便關不起。他聲稱自己是因爲雲雀才變得多嘴多舌,話音未落又被當事人敲了頭。

舊校舍全拆,原地大概改建公園。失去反對立場的雲雀面對正在施工中的新址默不作聲。借著月光不太看得清全貌,他仍是繞圍墻一周,前前後後仔細打量。這一回骸沒再囉嗦,就陪他一步步走一步步看。邊上兩排居民樓,再遠方看得見小山,黑黢黢連綿一片。

 

夜風灌進脖子裏。雲雀打著嗝,終于憋出句還是他的學校好看。言下之意,這裏已經不是自個兒的地盤了。

骸怎麽咀嚼都有些酸,感慨的說,你很長情。

雲雀竟然不反駁也不打人,偏過頭去看骸,一直看,一直看得他心裏毛毛的。胡思亂想自己這次是否把話說得大錯特錯。 好在最後雲雀幷未發難,而是沒頭沒腦問了句:你那什麽的靈感,找到沒。

“……暫時,沒。”

“怎麽辦。”

六道骸默默望天不語。

雲雀這才嘆口氣:“回家,睡覺。” 說著,拖住骸的胳膊打算離開。

對方却原地不動。忽然用力甩開他的手,箭步飛快超過雲雀。骸隻身一人奮力向前跑,好像一場不要命的逃亡。沒多久只剩個搖搖擺擺的背影。

 

雲雀恭彌看了看自己滯空的右手,半握的拳尚餘六道骸手腕的形狀。沒再多慮,他沖著那個背影跟上也開始跑,追了過去。

 

 

第七集

 

等雲雀恭彌終于发薪水那天,房租竟然跟著開始漲。這讓他不由得黑了一整日的臉。

六道骸不負責房租,自然少了幾分顧慮。此刻他心情看上去相當不錯(可能跟雲雀有了對比)。 一大早叼著早餐上網,鍵盤擺弄來擺弄去,口齒不清的念叨:“先說好我可沒幫你的意思當然你肯定也不會反悔當初談價錢的君子協定……嗯,咳,嗯,不過嘛如果,你肯穿我昨天剛買的新圍裙先買菜後下厨……我倒是還可以考——”

“考個頭。我看你是以前考試不及格太多。”

雲雀正擦鞋打算出門。 

六道骸說的不錯,當初一紙協議簽的是由他出房租,這點小意思雖不至于跟誰較真,雲雀也沒想過改簽。講得更直接:他認爲當前一切,繼續下去就很好。 無論工作環境、上下班、臥室床鋪瓶瓶罐罐,或者是與六道骸的相處。 

雲雀恭彌幷不企圖改變任一個細節。他不想改。

 

“真不考慮?你可想清楚,不過是穿個圍裙而已嘛,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

六道骸依舊大言不慚,一轉身,雲雀幹乾脆脆把手裏正擦的皮鞋扔出去。

不高興終究不高興,嘴上不說,行爲發泄一下仍十分必要。骸清楚同居人的脾性,不躲不閃也不還擊,由著鞋底在自己太陽穴印出個黑灰痕迹,有點痛。繼續嚼他的早餐,口中只念著可惜呀好可惜。

 

實際上圍裙買菜都是小,雲雀不願做飯不僅因爲麻煩和懶惰,另一個鮮爲人知的理由:只要他下厨被骸看見,必定連聲跟風般誇贊,諸如您手藝不錯,真有人妻潜質……曾經一度如此,那時他們還沒簽合同,約定俗成誰先回家誰開鍋。 雲雀被骸這麽七葷八素一番胡言亂語,自是十分不爽,無奈打不死又駡不通。索性明人不做暗事,他不幹了。

好在六道骸幷不在意每周抽個五分鐘看看主婦頻道的新食譜。洗了手,他把雲雀剛丟來的鞋遞回去。雲雀跺跺脚準備出門,骸凑近臉旁,邊蹭邊說,其實攝影集已經要出版了。

 

“不是沒靈感?”

“其實一直都有……只是前陣子稍稍,差了點。”

“那好。”雲雀回過頭,兩個人自然而然靠在墻上接吻,嘴唇微微觸碰。隨即他說,要慶祝?

“反正你不是也懶得……你真不下厨?”

“煮泡面給你?”

骸擺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擺擺手,嘴上連說再看吧。反正還有一段日子,雙方都可以再考慮考慮。雲雀沒异議,只表示自己今天加班晚歸,別等晚飯。

“一路順風。嗯,對,我那個,路口那家的芝士蛋糕——”

“哦。”

“嘖,今天怎麽不跟我要錢報銷了呢。”

“囉嗦……。”

 

等人離開,六道骸擺出一臉混吃等死的模樣。沒人拌嘴吵架也沒人搶沙發打瞌睡。他躺在雲雀早上坐著看報紙的地方,開始補眠。

 

 

第八集

 

攝影集出來的那天,骸自告奮勇拿信用卡往人面前一砸:“走,跟我下館子。”

向來有便宜不占是爲白痴,雲雀恭彌自然毫無懸念點頭同去。 

骸穿了一身西裝革履,正式的罕見又嚇人。他說咱們去吃海鮮。 雲雀上下打量他一番,眼角餘光如影隨形跟著閃動。

雲雀說等我一會,接著進衛生間照鏡子,重新打領帶,幷不關門。骸單手撑著墻壁,斜倚在門口看他,微微笑。

 

沒提前預約,進去坐定臨時點了一桌子吃的,五花八門讓雲雀不得不懷疑,有些東西骸自己是否清楚究竟是什麽。蠟燭極富情調的火苗搖曳生姿。不一會兒開始上菜。對服務生說過謝謝之後骸凑上前,狀似耳鬢厮磨的姿態問他:“你看,感覺像不像傍了個大款。”

“我傍你?”雲雀波瀾不驚不動聲色。

“怎麽敢呢。”骸慢慢收回身,靠在椅子上笑著瞧他:“是我求您來傍我。”

二話不說,雲雀直接從盤子裏撿了只贝壳往他腦袋上扣。邊上的老夫妻可能被此行爲嚇到,銀髮蒼蒼的女士著手在胸口劃十字。

骸當然毫不介意,将贝壳拿下來,有禮貌的開始擦頭髮,然後說,下個月房租別交了。

“……還真給我充大款。”雲雀面色不善,但對方再次起身向前,伸出一根食指摁在他的嘴唇上:“不,你別交了;我也不交那個。”

雲雀不說話。

骸又坐回去,輕聲慢語的說:“其實你清楚,我這些年一直存錢,我也清楚你。過日子嘛,現下這樣是緊緊凑凑,但都是爲了將來。”

骸開始一根一根掰手指數,“無非結婚啦,養孩子啦,可能還不止養一個兩個;然後孩子上學啦,戀愛啦,再結婚啦……”

趕在雲雀翻臉之前,骸捉住他的手,說得信誓旦旦:“不過,這一切的前提,咱們還得談個條件。瞧,我的外在條件你再清楚不過了,穿婚紗一定會太漂亮,相形見絀那些小姑娘估計就該嫁不出去,所以——”他又捉住雲雀另一隻準備打人的手,繼續說:“所以,還得你來穿。”


奮力抽回雙臂,雲雀恭彌的回答是又一隻贝壳。

 


驚動四座的燭光晚餐草草結束,雲雀滿臉陰晴不定,骸推著他散步消食,聲稱有益身心健康,一路往海邊走去吹風。

這手搭著他的肩,骸開始零零碎碎訴苦,這幾個月的生活分外艱辛。東奔西跑四處忙活,剛拿到成品那天被一群大叔拖去喝酒慶功,包括後來的牌局吹牛輸輸贏贏都不是他想要的。

其實輸錢輸酒都沒事,他從不認爲宿醉不歸露宿街頭有多可耻,反正天大地大,自己如何與任何人再無關係,還活著就够了。只是……

 

“人都愛自認自己有著大不幸,嘆氣不見得真有多少憂愁煩惱,倒可能是胃脹氣。”說完,骸像是給自己找了個不錯的藉口,著著實實嘆了口深重如許的氣。

雲雀乾脆丟下他,自己加速往前走。

之前好些話一出口,雲雀幷非當真左耳進右耳出,或多或少也留了些心理陰影。只是……

說不定他是跟骸走進了同一條死胡同,便懶得回頭,就等對方要不要先來點反應。

 

月光底下,他在海灘邊翻看印了六道骸名字的攝影集,耳邊迴響一片潮涌。 

骸戳著這張那張,興致勃勃給他解釋。直到整本看完,既沒電影裏那種浪漫寫上致我愛的某某某作爲結局,也沒有一個擁抱親吻,甚至一張雲雀側影的相片也無。 

六道骸雙手交叉枕在腦後,邊走邊說:你嘛,不需要再照了。

 

“沒什麽好照的。”

“是啊。不過倒很想拍一套你的裸體寫真之類私藏……嗷!”


雲雀問:不回家,繼續晃?

骸說:不回,就在此等等看,說不定能等到塞壬出來唱歌。

嘆氣的心思也一幷失去。雲雀坦言那不如就去買點酒,坐下等。

“不得了,今晚你很反常,莫非預示著什麽?”

“昨晚你看的八點檔说什么看海的情侶要分手,我一個字也沒聽見。”

骸把雲雀摁坐在沙灘,順帶從背後擁抱他:“謝謝你,靈感。” 

然後直起身,一溜烟跑去買酒。 

 

 

第九集, 

 

宿醉聽上去够蠢够傻够白痴。就算六道骸昨夜灌酒,畢竟事實即成,一頭栽倒睡死過去的人是自己。雲雀頭昏眼花。

以前不是沒醉過。印象中酒精度達到一定量他會迅速跟周公下棋,眼合得老老實實。此次不例外。 

雲雀没有叫骸,醒了就醒了。頭重脚輕打算自己掙扎起來,忽然仰面摔倒。 原因很簡單:他不記得家裏幾時換了……這麽軟的床墊……?

 

木質圓形大床,鋪滿軟蓬蓬的被子,陷在裏面甚至錯覺自己會被噎死。伸手又往下摁了摁,竟有找不到支撑之感。 

腦內迅速梳理昨晚發生了什麽:海邊兩人喝得東倒西歪,互相攙扶往回走,然後……

雲雀産生了些想法,抓抓頭,仰面睜眼驀又發現:天花板上竟然出現一台吊頂電視機。

 

“呦,醒了? 茶還是解酒藥?” 六道骸推門鑽進來,渾身上下春風蕩漾。

“……茶,熱的。” 雲雀有點懷疑,骸是否被解雇,否则就是自己沒睡醒。 不過,當務之急首要問題:“等等你給我滾回來。 這怎麽搞的?”

 

不正常的臥室,不正常的床,不正常的天花板(雲雀忍不住又望瞭望電視)。 扶在門口的六道骸,一臉不知從何解釋的苦惱樣子,欲言又止。

雲雀分明看見,這傢伙五官皺在一起,表情很討打。于是他决定下床自己查明真相。然而一落脚——

 

“……這都什麽跟什麽?” 

“你問地上?刺猬唄。哎小心別踩……靠叫你別踩,它們才那麽小,會痛的!”

“……”

“之前你說不要猫也不要狗,就想養刺猬。”六道骸好像很無辜又很善解人意,眨巴眼睛望他,“別告訴我,是我記錯了。”

 

雲雀有點困擾,當然更多的是困惑。

脚邊擠擠挨挨縮著十來隻刺猬,個頭大不過拳頭,根根小刺鋒芒畢露,張牙舞爪。 這不是漫畫,他也沒期待六道骸哪天該行變魔術。爲了以防一切都是白日夢,他仍决定先下床再考慮。

 

小心翼翼避開蹭拖鞋的一隻小傢伙,骸依舊在邊上碎碎念:“……以後有空你就給它們編個號,組建小分隊甲乙丙;白天甲隊吃飯乙隊站崗丙隊操練,愛喂它們吃啥就吃啥……”

“最後武裝六道骸殲滅小分隊,一根一根戳死你。”

面對惡語,六道骸不怒反樂,肩膀也放鬆下來。

還好還好,還有吐槽意識,說明沒太生氣。六道骸內心其實相當忐忑,相當的;因爲雲雀恭彌正走到窗口,大睜兩眼往下看——

 

“……這幾樓?” 

“三十五……你喜歡高的地方吧?上學時沒事幹就往天臺跑。” 躍過地上兩隻刺猬,骸也蹭上窗口,興奮的拍玻璃:“城西新建的樓,最頂層,不遠能看見海……小心別掉下去,這可演不了蜘蛛俠。”

雲雀站在窗邊,看了看脚下,回頭又看了看微妙的大床,最後盯著六道骸。

“呃,我解釋。大半夜趁醉酒……呃、是、是,你沒醉;大半夜趁人睡著之危就……就把你連著家,一起搬過來了。”

 

但骸竟然一直笑。雲雀打從心裏搞不明,這人到底是在自豪些什麽。雲雀語調似乎很平靜:“你也知道不是演戲?”

“當然不是。”骸一臉我可認真了的表情。

雲雀很無語。只好聽他繼續說,什麽你不是喜歡傲視群雄嘛這不就徹底一覽衆山小,“當然別擔心,別擔心;不用分期付款,房子我已经買了,床也是。喔,還有那個電視。正好你懶我也懶,躺下就能看片多自在……”

 

琢磨著半夜該不會被電視機掉下來砸死,聽完最後一句,雲雀立刻打斷他:“私房錢?”

“……是。都已經付清了你也就別再……啊對!看那個!”

伸手朝窗下一指,骸滿脸興奮等待表揚。雲雀跟著往下細細瞅。距離太遠看不清,模糊只見一輛車,藍色。

雲雀憑印象試著開口問道:“……保時捷?”

“保時捷。”

這也是你乾的?——很好,不用問了。

 

不高興,很不高興。但雲雀正用尚且運作的頭腦思忖兩件事:六道骸究竟私房錢存了多少,以及,自己可能或許大概是真沒在做夢。

記得某次下雨天傍晚,兩個人散步的時候,骸那時曾說……

 

雲雀掉頭就走,一路險險避開四五隻無辜的刺猬。六道骸忙不迭跟上,追出臥室。

 

 

首先闖入視綫的,是比原先公寓大上數倍的客廳,四轉白墻,兩盆觀葉植物,看得出準備倉促。

骸在後面碎碎念:“……原本打算再等等,一堆東西沒搬。不過昨晚機會實在難得,看你那副醉醺醺的樣子就乾脆……”

狗屁。雲雀清楚,骸百分之兩百會說,這是個驚喜。 

對他而言,驚是驚了,至于喜——

眼前整面白墻,挂的不是畫,而是照片——巨大的、舊時的并盛中學全景圖。

雲雀徹底失了言語。

骸磨蹭著,有些踟蹰的開口:“拍了有一陣,就差告訴你。去年聽說要拆,總覺得該照下來,起碼做個紀念;不過現在看起來好像……好像遺照啊,這怎麽回事……”

“……哪拍的。”

“?”

“我說從哪拍全景。”

“爬樓。對面那個寫字樓,蓋房子的時候偷鑽進去;爬到二十幾才有視角。嗯,我知道你討厭。可不爬實在够不著。”

 

無力感迅速擴大。雲雀發覺青筋在額間突突直跳,他看見,客廳裡,幷盛全景圖的下面,擺著一張爛糟糟的破沙發;沒錯,只有黑曜才有這麽破的玩意。

但他提不起精神質問六道骸,爲何把這玩意撿回來,敝帚自珍當個寶似的擺客廳。骸明知自己討厭這東西。難道他指望用這沙發墊都彈簧壞死的東西接待客人? 

不對。

應該說,共同生活幾年之中,他們從沒在家接待過任何人;任何外人。

雲雀心間窩著一團火,燙得人難開口。

 

骸倒是沒拍黑曜全景。


……你就敝帚自珍去吧。哪天心情壞了,正好將沙發拆掉燒光,省的去廢墟再撿一次垃圾;方便。 再者,至少它是放在幷盛照片底下的。上下位,多明顯。

想著想著,雲雀幾乎笑出來。

 

骸清楚,雲雀恭彌很生氣。非常生氣,簡直瀕臨暴走。但他一直忍。

而驚喜果真還沒結束。

神經敏捷的雲雀忽然發覺,背後,有什麽東西正襲擊過來。他下意識抬手去擋。

然而他沒能擋下這一襲擊。

由於慣性,雲雀恭彌十分失態的,整個人朝沙發倒下去——再次嘗到沒有彈簧的沙發墊是什麽滋味。

 

雲雀幾乎喊出來:“……怎麽還有一隻……猫頭鷹?!”

正是。一隻活生生的猫頭鷹,正撲騰翅膀拍打雲雀的腦袋,轉而又往他脖子上蹭。

驚异之餘,雲雀被掀起的鳥毛和動物身上的怪味弄的方向感全失,倒下跌坐在沙發上。

 

六道骸說:那次去動物園,你說養只猫頭鷹,再命令它每天夜裏盯住我,不對你動手動脚。

雲雀聽見他的話,看他慢慢走上前,彎腰伸出手,猫頭鷹便馴服的落上骸臂彎。

骸說,現在替你抓來了;至于怎麽馴養,看你。

無法繼續壓抑的一腔怒火,即將撑破胸腔,手癢得很,渾身毛孔都在叫囂,這個人為什麼……他怎能……

 

而今,這個人一手托住沉甸甸的猫頭鷹,借彎腰的姿勢蹲下來。

他蹲在雲雀面前。

雲雀坐在破沙發上,看著骸用一隻手扶上自己的膝蓋,大拇指來來回回蹭。

過了一會兒,骸終于抬起頭:“對不起。你看,所有的,我所有的私房錢都在這裏了;而現在,我只剩下我自己了。”

 

或喜或悲,或笑或哭,興奮或哀傷。 能有多少形容詞。

展眼人生不過悲情喜劇。舞臺燈光剛剛亮起,演員各就各位,臺詞爛熟于心。誰正在沖誰使眼色。

 

 

就人腦零點二秒的反應速度看,雲雀恭彌最本能的反應是,直接告訴六道骸:笨蛋,下個月下下個月下下下個月房租我早交過了;而後又零點二秒,他極其冷靜和理智的沒吼出來,畢竟這一吼,似乎又有些事情扯不清了。

所以,雲雀理應直接一個字“滾”,再順便抬脚踢臉把骸踹走。

然而他沒有。

最終,六道骸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聽見雲雀舒了一口氣。他只是說,今後你洗車?

 

“沒問題。”

 

似乎就等這句話,骸答的甚至連零點二秒都沒用,這手依舊蹭他的膝蓋。 雲雀一翻白眼,徹底感覺自己上了大當,這才一脚把人踹走,並且很給面子的沒踹臉。

猫頭鷹老練(?)的趁亂飛跑,站在吊燈上,不遠不近睜隻眼閉只眼,望他們繼續對持。

 

 

只不過是遺忘在生活深處的某些小玩意。

依舊一路走在婚前。

然後,繼續走。

 

 

 

 

全劇終

 

骸云是这辈子爱过最特别的cp,所影响的早已超出二次元范畴,他们带给我太多太多。
而当那些年的一切皆成往事,每次放下一点点,终有全部放下的一天。
人总要轻装上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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