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尔一生花烛事

如愚见指月,观指不观月。
计着名字者,不见我真实。

CP:骸云骸




夜半天涯





那个陌生人站在舞台当中。


没有歌舞升平,他只是演绎一场魔术。双手从观众眼前打了几个幌子,合起的掌心忽然钻出一只黄色的鸟。随即,稀稀落落的掌声便在熙熙攘攘的乐曲和叫骂中撤下帷幕。






我在这个世界从天而降,是为了找到一个人;说不定一不小心,就和他白头偕老。


他于舞台上从容走下来,不一会出现在云雀面前,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六道骸。


云雀在吧里听过这名字,但不认为此人有何前来打搅自己的理由。他想,不必告诉我这些。但他并未开口。


骸接下去说:我在这个世界从天而降,是为了找到一个人。


在他的话中,云雀捡起酒杯喝完。


可以坐这里吗。


没等答复,六道骸已自来熟般坐定。他继续说,告诉你这些,大约因为你们都是黑发,并且他也喜欢一个人躲在角落;看似很拽,其实是患有某种病症。


云雀再次想,不必告诉我。舌尖绕一个圈,最终懒得费劲张口。他没留意骸在对面叫来服务生,没留意他点了哪些东西,只注意到,刚才魔术中的那只黄鸟从六道骸口袋里钻出来,探着小小的脑袋。


这场景让云雀觉着几丝温暖,忍不住想唤那只鸟过来,但他意识到,自己并不清楚这是什么鸟。


骸好像也没发现云雀打量的目光,他喝冰水,自言自语:可不知该去哪里找;我跑遍此处所有的同志酒吧,今晚是最后一间,却仍不清楚他的去向……当初在分手前他就不见了,我想自己可能找了一年,可能十年,也可能更久,将是一辈子;但不妨碍继续下去。


骸的年纪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谈及十年之久自然荒谬。云雀决计不理会这个精神分裂者,兴味索然侧过身,向沙发上躺,磨蹭舒适的触感,昏昏欲睡。


骸点起一支烟,夹在指缝不抽,不知不觉烟灰已落了一小节。他止不住呢喃:点起烟就想起当年的彼岸焰火;如今每一缕都飘成他的样子……看远方的烟囱,这一个,那一个,黑色的,灰色的,那些烟雾,都飘成他的样子。


云雀依旧假寐,对这番迷雾理论不置可否,骸则继续往下说:……职业很有趣,他是个经营动物园的,尽你可能所想象的一切猛兽豺狼,幼鸟雏鹰;他对任一只畜生都比对我更好,乃至允许它们爬上自己的床,可最多只施舍我一条没穿过的内裤;那些年啼笑皆非的生活,日子一天天过,非但没有些许不满,甚至自我满足写了很多年日记,记录下他有天连打四个喷嚏,墙角的蜘蛛也被吓了一跳……


骸的舌灿莲花开始诉说曾经美好的过往,云雀听见了一部分,不着一词,偶尔咳几声,也非对他点烟却不吸的行为表示不满。讲到兴奋之处,手舞足蹈的骸忍不住执起刀叉,戳面前水果蛋糕上的半块草莓,随后叮叮当当敲打玻璃杯和桌面。


云雀忽然发现自己有点蠢,竟然坐在此处一动不动,听一个陌生人诉说不着边的往事。这时骸接了个电话,云雀再次摇摇欲坠的躺回去,继续反省对自己的匪夷所思,不知电话那边是谁又说些什么。他连打开眼皮的力气都失去了。





待到回过神已经时值午夜,云雀被隔壁吵嚷厮打的动静惊醒。甫一睁眼,光线忽明忽暗,不时被闪来闪去的人影遮挡。有个几秒他没弄清是梦耶非,只见光影缭乱,却不闻其声,耳畔一片空白,唇齿干苦。随后耳目逐渐明晰,他发现,那个说了一晚上废话的男人竟然没走。隔壁包厢的架打得热火朝天。


六道骸依旧坐对面,烟头积下三根,玻璃杯剩一半的水,冰块融尽。似乎云雀睡去多久,他就保持那姿势多久。他的耳朵七七八八穿一排耳钉,很不怕痛的样子,此刻正弯着腰,手指交错搁在桌面,半睁开眼望着对方。


在云雀发问以前,骸解释道:隔壁桌有人钓凯子,争风吃醋刷耳光,之后你都看见了。云雀潦草的听进去一半,另一半注意力被砸过来的酒瓶烟灰缸吸引。至于哪些人骂了哪些脏话用哪里方言,他全然不明。


骸用靠枕挡开砸过来的东西,眼中有些兴致,有暗河流淌,也有日月清明。云雀仍半靠沙发,大约什么都没想。直到天降横祸终于惊动了六道骸口袋里的鸟,小东西被湿漉漉的玻璃碎片吓坏,尖叫着飞出来。骸用几根手指捏住它的羽毛,将它送到云雀面前。云雀终于皱起了眉,一言不发。


世上没那么多值得拼命的事,命只有一条,需要用来为最令自己高兴的事埋单。说完这番话,六道骸露出心满意足的神色,又将鸟放回口袋,继续对云雀讲:现在,让我们做些令自己高兴的事。


他拔下草莓蛋糕上的叉子,随手丢进附近某个打手的眼睛里。那人嚎叫着发出尖锐的怪音,眼角留下混合草莓汁的血。






云雀握了握自己略痛的手指,因为天长日久暴虐的浸淫,那块皮肤已日渐麻木,乃至瞳仁都发不出旧时曾嗜血的光芒,仅剩最后一丝由于疲惫造成的愤怒。他想回家睡觉。


六道骸赶在警察冲进来之前抓着云雀一起弯腰,叫人扑了个空,随即扯住他的袖子撒腿狂奔,不顾身后是否真有追捕。云雀被拖着跑,上气不接下气,只来得及握了握自己略痛的手指,毕竟再打一拳也让他厌倦。


觉察出同伴的怠惰,六道骸不回头,但冲云雀喊:哪怕你曾是个长跑冠军,现在最好拿出短跑的爆发力喔。


云雀只能盯住骸夜奔的背影,断断续续答:就算是长跑冠军、对手也从不是你。


而后他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开了口。


整个晚上,原本打算决计不理会这疯子。然而此刻来不及多虑,胯骨连同脚踝骨都在痛;他本不愿再跑,心底却生出一股劲头,想要摆脱骸的掌心,一口气狂奔回家。


像是有奇妙感应,这时骸当真停下了,弯腰扶住膝盖喘着气。云雀也停下靠上墙边,方才拼一口气跑回家的念头转瞬即逝。


歇了一会,骸好像自言自语,也好像在告诉云雀:如果说,今晚的一切才刚刚开始呢。


云雀说,但我正准备离开。


骸岔开话题:你跑真快,该不会真是个练长跑的吧。不等回答,接着说:你走吧,回家以后给你电话。


云雀没来得及感到意外,骸已经了如指掌的、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写有云雀恭弥的名片,冲他扬了扬。云雀思索不出何时被他搞到手,可能今晚的全部都是蓄谋已久的骗局,也可能只是奔跑前不小心被他偷走。


希望被偷走的只是名片。云雀再次决定不跟这怪人扯上关系,转身欲走,目光却被六道骸口袋里的黄色绒球吸引。


探出半个脑袋的鸟目不转睛看着云雀,动了动,又缩回去。


希望被偷走的只是名片。云雀还是离开了。






六道骸当真给云雀打了电话,就在云雀回家后的当夜,洗完澡的最初。 


云雀接通手机,听见那边传来的声音。


「我一直在找一个人;为了找到他,我在这个世界从天而降……本以为找到他就可以重获自由,得到内心的欢愉和最终的解脱;而直到现在才忽然发现,我的每一个理想,原来都已经不自觉的、把他计算在内。」


云雀一语不发的听,髮梢水珠滴落在手机上。骸在那边继续讲:有些事,说出来以后就是石破天惊,但又怎样呢。


恍惚中,云雀想起几小时以前,骸所说的那些废话。他想起了一个经营动物园的人,想起一个有着黑发、离群索居的人,想起一个存在于他人描摹中的人。鞭长莫及的无力感顿时流布全身,云雀吞咽口水,索然无味。


沉溺于心不在焉的胡思乱想,也就没再听见电话那边又说些什么。直至最后,只记得骸对他说,晚安。


那夜梦中,云雀看见些不同寻常的画面:良辰美景,姹紫嫣红;转眼刀光剑影,人人自危,山崩地裂,血肉模糊;直至所有的全部最终归于寂灭,只留下一望无际的宁静。


梦的最后骸出现了,仍是当晚的衣着打扮。


骸对他说了些话,随即他醒过来。


不知这些究竟是当真发生过,亦或仅仅大梦一觉。云雀很快忘记当晚的一切,包括梦,包括一个陌生人。


从那以后,六道骸再未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云雀也再没进过那间酒吧。


人类的记忆到了后来,或多或少会注入个人主义臆想。但我对此毫无兴趣。云雀想。






那天夜半,他说:我的右眼并非引以为傲的器具,只是身体的一部分,只是我的半块软肋;而至于另外半块——


他伸出手,抚上站在自己面前的、云雀恭弥的胸膛。


忽然他用力推开云雀:……所以,你还是消失吧。




说完,骸转过身,从他的梦中一点点走远。






FIN



评论
热度(12)

© 了尔一生花烛事 | Powered by LOFTER